第三章
林瑞安一觉直接睡到隔天中午,几乎不省人事。
把他叫醒的是充当闹钟自动开机的电脑,邮箱的新邮件提示音。
铃声响了一会儿,他才把陷在枕头里的脑袋微微昂起来了点,下意识地想,是前天投出去的简历有了回应。
感谢上帝。
然后又摔回去继续睡。
不幸的是,这份安宁没有坚持到五分钟,他就被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看醒了。
真的是被”看“醒的。
屈服于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他发自内心的想多睡一会儿,他的周末本就该无人打扰睡到自然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一个漂亮又邪恶的美少年同床共枕——他像个被阳光刺痛的吸血鬼,一个猛烈的拔床而起。
”干!“
崔璨仍纹丝不动地趴在他咫尺处,看着他连一根睫毛都没有颤。
林瑞安睁大了眼,短时间内还不能接受有陌生同性不光睡了他还留在他的地盘过夜的魔幻现实,不可思议的目光遗巡过他们共同分享的这一条被子,蹂躏成一团的白色浴袍,垃圾桶里干透了的安全套,最后回到了崔璨赤裸的上半身上。
他是趴着睡的,非常孩子气的睡姿,背上却纹了一只鹰的刺青,大展的双翼各自占据着两侧肌肉紧致的肩膀,狰狞的鹰头正好位于后颈,嚎的方向和他看向林瑞安的方向一样。
林瑞安张开嘴的瞬间已经成功冷静下来,身为一个合格且出色的骗子,破绽不应该暴露在情绪里。
那种无往不利的迷人微笑重新回到他脸上,他清了清嗓子,问了句”早安,’以外的话。
“你几岁了?”崔璨不喜欢说话,但更不喜欢撒谎,所以他回答:“二十。”
他以为这样做能让对方高兴点。
谁知道林瑞安深吸一口气,满脸轻生的迫切。
很好,一个联邦合法未成年。
可林瑞安终究是个坏人,他不会跟钱过不去。
就算是个不到二十一岁、寡言到迟钝、和他勉强算是同胞的男孩儿,他也照卖不误,管谁都拦不住。
趁着哄崔璨去洗澡的工夫,他连邮件都顾不上看,披上衣服躲进阳台,打了个电话给这片街区领事儿的老大。
老大叫Jung,是个心狠手辣的越南人,年纪不大势力很大,是货真价实的亡命徒,警察都让他三分。
林瑞安与他不深交,但颇有几分情面上的好,毕竟Jung在钱这方面从未亏待过他。
“有货。男孩儿,二十岁,亚裔,高个儿,脸很漂亮。”
就行情来说,亚裔男孩儿在圈子里是非常受欢迎的,他们纤细又清秀,还没有碍眼的体毛,往往能卖个称心如意的好价钱。
他在电话里尽量简短地做了说明,换来对面一声狎昵的笑:“质量好吗?”
林瑞安手一抖,夹在指间的烟头冒着火星从楼上掉了下去,幸好没砸到街道里来往的行人。
“好极了。”他差点儿咬碎自己的牙:“我亲自试过。”
听见Jung答应让在这周围闲逛的小弟上门来“提货”,林瑞安搓掉手指上的烟灰,透过阳台的纱门看了眼客厅。
细而哑的一声开门响,崔璨出现在走廊拐角,身上还挂着淋漓的水,仅仅在腰间围了条浴巾。
他立刻挂断电话,佯装无事,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喂”林瑞安把手搭在吧台上,冲着男孩儿的背影说:“你饿吗。”
崔璨听到他的声音便回过头,眨了眨眼。
午后阳光正盛,斜斜照在金发男人的侧脸上,他是个典型的混血种,兼具欧美人深邃的轮廓和亚洲人清秀的五官,那奇妙又费解的血统在他身上交融得恰到好处,没有发生丝毫的偏差;落在光里的鼻尖和手指白得透明,眼神总是温柔的,甚至带一点让人心痒的甜蜜。
崔璨点点头:“嗯”
林瑞安要给他的“货物”做最后一顿午餐。
他必须得承认,他是个矛盾的人。
有时他冷血得让人心寒,有时仁慈得不讲道理,有时他喜欢独一无二的存在,有时却热衷于夺取他人的心爱之物。
他演技一流,在所有世俗的公式里永远是个变量,拥有谁都无法捉摸的喜恶,偶尔又相信自己的真情表露。
他举起扎着食物的叉子又放下,当他看见桌子对面的左撇子男孩儿极其不熟练地使用着刀叉的时候。
准确的说,是刀子用得太过出神入化了,反衬得叉子拿得很别扭。
林瑞安默默地注意到这一点,走回厨房拿了把勺子,塞进男孩儿手里。
“试试这个?”尽管只有两秒钟的相触,他在崔璨的手指内侧摸到了粗糙而坚硬的茧。
这是常年用枪的证明——事实上他注意到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比如崔璨在洗澡的时候他拿到那件黑色的兜帽衫,发现衣领上的标签都没有拆,衣服只能是偷来的;比如崔璨那远远超出同龄人的警惕性和条件反射,以及和举手投足完全不搭调的天真;再比如他对生活常识的一些反常缺失,不会亲吻,不会调热水器,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自然地说“早上好”或“谢谢”。
而对于种种迹象,他心中已有了一个模糊的解释,所以更要尽早把这个麻烦甩开。
男孩儿就像一把填满子弹还打开了保险栓的枪,随时都会走火。
崔璨吃饭速度不快,吃得慢条斯理,有一种不正常的慎重和矜持,好像吃东西不应该留下痕迹似的,他放下勺子,喝光杯子里的白开水,把干净的盘子和碗碟收抬好,用方形的白色餐布盖住。
林瑞安没有阻止他。
“吃好了?”他乖乖点头。
林瑞安朝他笑,眼睛弯弯的,有一种属于大人的、不敷衍的宽容。
看看时间,Jung的人快到了。
林瑞安有点后悔没提醒Jung多指派一些人手过来,因为这孩子看上去不是个省油的灯,但这会儿开口也迟了。
他便不再和崔璨说话,当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自顾自坐下来,拿出一盒白纸和烟丝,手法熟练地卷了麻叶,叼在嘴上,拨亮打火机。
缄默和烟雾四下蔓延,似乎让崔璨嗅到了危险来临前的味道。
风从阳台吹进来,白色窗帘浮动如同细浪,寂静无声的房间里,钟表指针每走一步都像是倒数计时直到大门被人敲响。
崔璨没有动,但是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来了。”
林瑞安应声站起径直向玄关走去,像知道造访者是谁一样他看都没有看崔璨一眼。
室外比屋内明亮不少,来人的影子却还是暗淡一片,林瑞安站在门口粗略地点了点人头,还行,四个。
“请吧。”
他后背靠在门板上,为他们让开一条路,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年轻人。“那儿呢”
那是他的货物。
是一时兴起,是心血来潮,是过了今天就能忘掉的陌生人,是一杳塞进牛皮纸信封里的钞票。
一个面熟的手下和林瑞安打了个照面,把Jung支付的酬金扔给他,林瑞安正忙着点第二只烟,接过那个信封直接夹在了肘下。
他以前喜欢当面点清数额,这次却是个例外。
“带走吧。”
好像只想站在那儿看最后一眼。
崔璨在有人逼近他的时候站了起来,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没等其中一个人碰到他的肩膀,他陡然俯下身体从那人臂下穿过,反手一拧,把那个比他壮了不止一倍的人摔了出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彼此的身量差距和完全相反的爆发力又太过惊人,剩下几个人不知道是没料到他会还手还是没看清他的动作,一眨眼的工夫,另一个打着鼻环的人被他掐住脖子,左手上程亮的凶器抵着大动脉,正是刚才吃饭用的那把餐刀。
崔璨飞快地扫了一眼聚在他身边这几个被激怒、拔枪对准他的男人,马上把眼神重新投向了林瑞安。
这一眼很短暂,混合了许多种无端的情绪却深得让人没有防备。
林瑞安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但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他轻轻地把脸转开。
“你该和他们走。”他掸了掸烟灰,说:“再见。”
崔璨愣住了。
林瑞安就站在那里抽烟,无动于衷。披在身上的衬衣没有系纽扣,裸露的皮肤上散落着斑驳的紫红色吻痕,他满不在乎,说话声很低,影子和抖落的烟灰一样,是冷的。
那几个人就眼看着崔璨垂手放下刀,轻而易举地被他们反剪了双手,用枪顶着往外走。
他完全没了方才的凌厉,像一只被拔了牙的狮子,下颚颤抖着,似乎还没弄懂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为什么这个人接他回了家,让他洗澡给他做饭,吻了他抱了他却要赶他走,开头和结局之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是否归咎于他,他想不明白,说不出话,头埋得更低,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林瑞安经历过无数个这样分别的时刻,没有依依不舍,甚至充满疯狂的挣扎和诅咒。
那些少不更事的男孩儿和女孩儿,得知残酷真相的表情往往是最好看的。
他们中的一些会因为对这个男人仍有余情而痛哭流涕,另一些则会对他的负心恼羞成怒,骂他“混蛋”“贱人”“你会下地狱的”,他发自肺腑地认同前两条的客观和准确,唯独最后一个还没实现,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崔璨会跟他说最后一句话吗?得了吧,这个可怜的哑巴。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焦躁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满心只想让这些人赶快离开。
一身廉价烟油和大麻味的男人们带着崔璨从他旁边走过,他忙不迭地后退,门板被挤压的撞在墙上,发出突兀的一声响。
就是这时,他听见了崔璨的声音。
“You lie to me.”那是个未成熟小男孩儿的声音,砂纸一样粗砺而磨人,有一丝微弱到难以辨识的硬咽。
“你骗我。”
——不是“混蛋”,不是贱人“,不是”你会下地狱的“,为什么他就像个还没学会怎么恨的小孩子,连一句咒骂都要带着哭腔?林瑞安站在炽烈而刺眼的阳光下,渐渐看不清他的背影。
灰雾弥散,烟早已燃到了头,手指灼灼的发烫,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你骗我。
这句话好比一根针攘进皮肉里,他啧了一声,睁开半眯的眼,把焦黑的烟头丢在地上。
”等等。“
当那些人快要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开口。
”不好意思,这人我不卖了。“
*一点说明:美国法定成人年龄是十八岁,但联邦法律里有许多针对二十一岁以下年轻人的禁令,因此这里普遍意义上的成人年龄是二十一岁。
活该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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