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崔璨发现林瑞安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至于是如何发现的,哪方面不对劲,他现有的情商储备并不足以忖度。
毕竟在过去的二十年内,他从未主动去亲近和思量一个人,连好奇都不曾有。
武器般的生存方式,他的世界靠暴力运转,感情得不到话语权,那些温柔的、缱绻的触动全无用武之地,久而久之就沙漠化了。
林瑞安问他是否”喜欢“的时候,他也答不上来,因为他根本没体会过那种心绪,什么牵挂,什么想念,什么爱欲,对他而言都是未解。
或许他将继续一无所知直到它出现为止,但现在不同了。
——他第一次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求知欲,想要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想知道那个人做什么样的梦,想知道那双眼睛看过什么样的风景,想知道那抽烟的背影有怎样的意义,想知道那欲言又止的嘴唇的滋味。
英文里有个说法叫”in to you“你得先潜入个人心底,才能爱上他,与此同时的林瑞安还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扮深沉。
白昼和黑夜交接完成,他头顶的那片天空已经透出疏疏朗朗的几颗星星,路灯亮起来,照出往来行人错落的剪影。
林瑞安记得他多年前也是这么蹲在路边抽烟,十几岁,正是不可一世的年纪,满脸的嚣张狂妄,犯了错也不会有人怪罪。
如今的便利店门口也有一小撮整日在聚集这里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酷爱奇装异服,对于往自己身体各种诡异部位穿钉子有谜一样的热忱,或站或坐,讨论着各自家庭、学校的琐事,唠叨的母亲和粘人的女友,有时高调地飞叶子,有时练习滑板,大声讲荤笑话,到街心公园那边打篮球,一群人去之前会在便利店里买很多瓶碳酸饮料。
林瑞安每天都能遇见他们。
当然,他不是每天都这么早下班,也不是每天都这么闲得慌。
他只是来看一眼崔璨。
所谓关心则乱,一个人静下来想想,他也觉得自己纯粹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拜托,这是在便利店收银,不是去做极限特工,再说了,以前崔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时候,压根儿没他的出场机会。
可他那份随了性子的心细让他不得不关注起崔璨的方方面面,懂礼貌吗,会找钱吗,跟人交流有障碍吗,惹恼了顾客怎么办,遭了贼怎么力、,被人抢劫怎么办,把劫匪打成残废怎么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崔璨打工第一周的周六,后半夜大约两点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穿棉马甲留络腮胡的男人。
男孩儿对周遭的响动有相当敏锐的洞察力,男人推门而入的刹那他睁开了眼,见一切正常,便接着猫在柜台后面闭目养神。便利店的白色灯管有催眠的奇效,但崔璨克制着没睡着,他是来打工的,要守规则。
眼睛疲劳了,便眯成一条缝,窥视着男人在货架间打转的身影。
不能用鬼鬼祟祟来形容,就是和寻常来买东西的人不一样。
男人在这规模不大的小店里转了整整一圈,拿了一罐夏威夷果站在了崔璨面前。
崔璨在他走近之前就站起来,像林瑞安教他的那样,说:”你好。“男人的额角青筋浮动,始终揣在棉马甲里的手握着一把枪伸了出来。
枪口对准了他。
”柜子里的钱,给我。“
崔璨毫无反应,低垂着双眼盯着他伤痕累累、颤抖不已的手腕。
”把柜子里的钱给我!“男人大声重复了一遍,唾沫溅到反光的桌面上:”把钱给我!你这蠢货!“崔璨把视线的焦点从枪口转向了门外,漆黑的夜空和面目模糊的建筑物,近处是空荡荡的红色电话亭,玻璃门碎掉了一块儿。
这个时间外面早已没有行人,偶尔有流浪猫狗翻弄垃圾桶,吃光了剩饭就跑得无影无踪。
林瑞安大概也睡熟了,在流淌着宁静的房间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
男人刚恐吓地踢了柜台一脚,下一秒就被扼住了脖子。
崔璨劈手夺过男人哆嗦的枪,另一边抬高的手猛地掐住对方的后颈,狠狠往桌沿砸过去,一下,两下,第三下见了血,他就停手了。男人的脸几乎被砸得扁平,鼻血像开了水龙头似的往外喷,充血的眼珠勉强能看清崔璨的动作——他轻而易举地卸了那把缴来的手枪,倒转枪身,磕出三枚子弹,丁零当嘟地掉落下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然后他从挂满血迹的桌子上拿起夏威夷果,用扫码器扫了一下,”嘀“。
”十美元,谢谢。“他说。
男人下颚抽搐,像见了怪物一样捂着鼻子爬出门,扯开嗓子鬼叫,声音在凌晨时分的街道里回荡,惊得几家人的窗户里亮了灯,过会儿又灭了。
第二天一早,林瑞安从去交白班的店员口中听到了这件事。
那个胖胖的表情夸张的小伙子边看监控边手舞足蹈地冲他比划:”天了噜你男朋友过于凶残了!“林瑞安原本只是来跟崔璨打声招呼,说自己给他留了一份早餐,以及洗衣机的甩干系统出了点问题,让他今天内不要用,把衣服送到洗衣房去,地址已经写好了贴在冰箱门上,没想到一脚踏进门就听见胖小伙扣人心弦的新闻转播,还搭配了精彩动作解说那种。
他有点尴尬,不由得看了看站在一旁准备下班的崔璨,无力地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这不是重点伙计!你看啊!这身手!在便利店打工有点儿屈才吧我说!“”……“这就是重点谢谢。
”桌子砸坏了我们会原价赔偿的……“林瑞安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屈膝凑上前,仔细查看了那张连着柜台的桌子,桌面上干涸的血迹被湿抹布清理干净了,边边角角暂时没发现裂缝和破损。
回头看看倚门站着的崔璨中文问道:”你没受伤吧?“他走过去一夜未眠的崔璨有点走神,八点钟的绚烂阳光通透无遗地笼罩着他略带困意的脸,他歪了歪头靠近林瑞安,答:”没事。“也许他只是想睡觉了,面部神经有点不受控制,所以才在阳光里压低了眉眼,勾勾嘴角,冲林瑞安一笑。”没受伤。别担心。“”okay.“林瑞安站在那儿半天没动,半个脑袋被太阳晒得发烫”fine.“说完他就接了个公司来的电话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一阵风似的匆匆走了,崔璨迷惑地走回家,吃早餐的时候还理不清头绪,怎么自己没受伤也惹他生气了呢。
两周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两人昼夜颠倒也没什么实感,最后一天的夜班,崔璨刚帮排队买晚饭的人们结了一堆账,女老板就拎着行李箱回来了”嗨,小伙子!一切都好吗!“她推门而入,看样子心情不错,富有辨识度的喜感口音里透出一股子欢快劲儿。
崔璨正把货架上被小孩子弄乱的零食按种类归位,淡淡地答应道:”好“”瞧瞧这男孩儿!可比上个叽叽喳喳的小子靠谱多了!我就知道!“女老板解开脖子上的围巾,把行李拖进屋里来,轮子骨碌骨碌,经过他身边时不见外地大力拍他肩膀:”这些天辛苦你了孩子,今晚就能回去睡个好觉了!“这一段话里表达的思想感情有点儿太多元化了,像夸赞也像客套,对于崔璨目前能够领会的维度来说稍显复杂,他思索了片刻,才选出一句最笼统也最全面的回复:”不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女老板回到柜台里,爽快地给他结算工资,还顺口抱怨了一长串家中大大小小的麻烦,还好被她妥善解决,人到中年就是他妈的折腾……崔璨耳朵里拢共没听进去几个字,人还在原地心却长了腿,奔向了蹲在门口抽烟的林瑞安。
他今天迟到了两个钟头,想必是在公司加班了,身上穿着今早离开前的那身灰色的手工西装,服帖的剪裁完美勾勒出他的体型,时而不怎么端正地站立着,吊儿郎当的派头,夕阳下的金发会变成略深的棕;时而蹲在矮矮的台阶上,皮鞋的鞋尖支着地面,呼出的烟雾也随他摇摇晃晃。
他在,但不和崔璨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好像这儿是个供人歇息的茶座,他只是下班后随便来坐坐,没什么具体意图。
是的,这是崔璨经由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男孩儿受了一种奇怪执着的驱使,尝试去理解那个总是嬉皮笑脸自称骗子的男人,刚开始确实有些不得其法,但他相信他在逐渐摸索出轨迹——通往一个人心里的正确路径。
”这是你的工资……孩子?你在听吗孩子?“崔璨没有回头,而是竖起食指,对女人做了喋声的手势。
交错的夜幕与黄昏之中,他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
林瑞安蹲在路旁,右脚边放着从公司带回家看的资料,厚厚的一沓,左脚边的位置空着。
崔璨走过去蹲下,挨着他放松而伸长的手臂。
他知道他的男孩儿来了,但假装没察觉。
林瑞安在风里抽一支心事满怀的烟,眼睛微微眯着,挽起的西装衣袖下面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骨骼漂亮的凸起。
崔璨问他”你在等我么“
”自作多情。“
男人眼含笑意地叱了他一句。
活该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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